
在那片永無盡頭的黑暗裡,我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,低沉而斷裂,如同破碎玻璃散落在冰冷的地面。校園裡的每一道光線都仿佛被滲滿陰霾的雨水沖刷,留下的只有無數冷漠的影子。那年,我得了憂鬱症,心裡的每一寸空間都充斥著刺痛與迷離,像是風雪中掙扎前行的殘兵,孤獨而無助。
輔導老師那虛偽的微笑,猶如一層薄霧掩蓋著真實的苦楚,把我送進署立醫院——那裡的白牆冰冷,藥瓶裡溢出的液體彷彿也在嘲弄我的無力。走出那扇門,回到校園,我聽到同學們低語:「不要想太多。」一句簡單的勸解,卻像鋒利的刀刃切開我早已疲憊的靈魂;在他們眼中,我不過是一個迷失在自我世界裡的異類,一個無法融入群體的透明人。
曾經的摯友,如今只剩下冷漠與譏笑。他們說我自憐自艾,甚至懷疑我有著不堪的情愫;而那些流言蜚語——關於我暗戀、關於我騷擾——如同散落在黑夜中的碎片,不斷拼湊出一個虛假的我。事實的重量早已被謠言稀釋,變成一種無形的枷鎖,讓我在每個眼神的閃避中,感受到無盡的羞辱與孤立。
家中的爭吵更像一場無休止的風暴,親戚們彼此吼叫著、咒罵著,家母與那個被迫監護的親人,總是在我耳邊重復著「你自作主張」的指責。我被迫寄養在這座缺乏溫暖的牢籠裡,每一個小小的摩擦,都化作一聲聲冷酷的否定,把我本就支離破碎的存在推向更深的絕望。
夜深人靜時,我獨自對著鏡中的影子低語:曾經那個陽光燦爛、充滿夢想的男孩,如今只剩下黝黑、瘦削與滿臉青春痘的殘影。那臉龐,不再映照著期盼與溫暖,而是被孤獨、被嘲弄和被忽視覆蓋。每一次照鏡,心中那無法癒合的傷痕,都似乎在默默訴說著這個世界對我的漠視——一個永遠不屬於這裡的我。
腦海裡,總浮現著那孤獨而堅毅的士兵影像:他臥倒在冰冷的雪地上,破碎的身軀似乎隨時會散落,而一把斑駁的步槍卻深深插在堅硬的土地中,宛如僅剩的支柱,勉強撐起他那慘淡的軀體。他拖著疲憊的身軀,緩慢而艱難地往前移動,每一步都像在與刺骨的寒風和絕望抗爭,眼中既閃爍著難以壓抑的求生渴望,也映出對死亡的冷峻嘲弄。這幅景象,如同無盡的夢魘,反覆在我心頭重播。
那些日子裡,我彷彿行走在一條碎裂的時光之路上,腳步沉重,心中滿是不被理解的痛楚。學校裡,男同學們的嘲笑、女同學們的躲閃,彷彿在宣告我存在的無用;老師們的縱容與默許,將霸凌化為理所當然。那種被逼迫的孤立與壓迫,如同冰冷的鋼鐵,牢牢鎖住我每一個脆弱的呼吸。
我曾經天真地以為,只要努力讀書考試,成為同儕之間的好榜樣,就能獲得肯定。但是即便考上了台大,當時的同學依舊嗤之以鼻,並不認為書讀好了就能洗白。努力並沒有帶來家人與朋友的認同,只有虛無飄渺的奉承,而內心依舊空蕩蕩的,彷彿一切掙扎都只是徒勞。最後,我選擇放逐自己。
如今,在這漫漫孤夜中,我的心境彷彿被過去的創傷與沉重回憶共同浸潤,失去了昔日的稚嫩與希望。冰冷的月光映出我那殘破的影子,隱約中透露出一絲沉默的悲哀與不甘。過往那令人心碎的嘲笑、輕視與否定,如幽靈般纏繞在我的四周,讓我每一次低頭凝視時,都彷彿看見自己被時間凍結的面容。在這靜謐而又嘈雜的內心世界裡,每一陣風吹過,都敲打著我傷痕累累的記憶,而我,只能靜守那微弱卻堅定的火光,感受著孤獨裡難以言喻的痛與堅持。
然而,我仍活著。在無數個夜晚懷疑自己的存在,即便在一次次被否定與踐踏後,我依然我靜默地問自己:我是如何活到現在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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